金寨县局 杜晓川
家训是家风的内涵和基础,家风是家训的外延和转化。我的家训是“份内不丢、份外不取”,虽没有“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般富含哲理、大气磅礴,也没有“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一丝一缕,应念物力维艰”般饮水思源、细致入微。但却是我的爷爷用自身的经历甚至生命留下的感悟与教诲,已传三代,代代受益。
会场上的揭发
一九三几年的一个秋天,在漫山红遍、枫叶尽染的悬剑山脚下一个村落里,一支队伍正在战斗之余开展纪律整顿。这支队伍是活跃在悬剑山、大(小)游寨一带的中共赤南县二路游击师特务营。我的爷爷当时是营长,也正是他主持这场会议。会议主题是发动官兵主动上交前期在白区“打粮”时的战利品,对隐匿不交经检举揭发查实的以贪污论处。在压抑而又紧张的会场上,已有几人受到揭发被“五花大绑”。
突然,一个战士站起身高声说道“我要揭发营长”,原来那位战士揭发爷爷前期在白区“打粮”时收缴一户地主家十多块银元未上交,会场上一片哗然,随即爷爷的配枪被下了,身上多了一根麻绳。爷爷解释说银元已经上交师部,苦于当时没有证人和收据,解释显得苍白而无力,只能委屈地成为反面典型。等到师部传来核查结果时,爷爷已在黑屋里待了三个昼夜。事后,爷爷心有余悸地说要是当时有一点点私欲,隐匿了这笔银元,恐怕也就不会有我们今天的这个大家庭。也是在那个时候,“份内不丢、份外不取”这个朴素的想法成为他带队的训语,成为他治家的告诫。
阁楼上的账簿
从我记事时起,我就发现在我家的阁楼上有一个上锁的木箱,心中一直充满着好奇,不知里面装着什么。直到八五年春天,随着乡里两名干部模样的人的到来,谜底自然解开,箱子里装的是父亲在担任全乡外出修路大队会计时记录的账本。由于家庭的种种原因,父亲在三年自然灾害时终止了原本品学兼优的求学路,掐灭了自己的从军梦和杏林梦。原本从此安心务农的他,凭借写的一手好字和上过初中,逐步被村乡领导看重,推荐他担任全乡外出修路大队的会计,负责全队的钱粮管理。随后的多年中,这只修路队伍转战在全县多地,父亲的账本始终伴随着他。农村土地承包责任制实施后,这支修路队伍自然解散,账本便被父亲背回了家,锁进了箱子里,存放在防潮的阁楼上。直到八五年春天,父亲被推选为全村当家人的当口,有竞争对象向乡里写了一封信,捏造我的父亲在担任全乡外出修路大队会计时账目不清并侵吞集体款。乡里派来两名干部进行调查,父亲打开了尘封多年的木箱,取出了所有账本。经过数天的查阅,两名调查人员给出了账簿完整、收入支出清楚的结论,无端的猜忌和凭空的捏造便烟消云散。事后,每每谈起此事,父亲总是深有感触地说如果不是账本保管完好,如果不是爷爷那句“份内不丢、份外不取”的训导,别人的猜忌和捏造便成了事实,成为他一生洗刷不掉的污点。也正是爷爷的那句训导警示着他,影响着他,相伴着他,使他安然度过了二十多年的村官生涯,赢得了很好的声望。
艰难的抉择
一九九四年丹桂飘香时节,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刚刚成立的地税部门工作。在我去离家二十多里小镇的税务所报到上班的前夜,父亲和我相向而坐,谈了很多,也传授了不少农村工作经验,但更多的是叫我记住爷爷那句“份内不丢、份外不取”的家训。从他的反复叮咛中,我看出了父亲对我从事这份直接收钱职业的深深隐忧。在家乡小镇税务所工作的十五个年头里,我从青涩的学生成长为单位的骨干,从工作之初的茫然失措到后来的游刃有余。二〇〇八年二月的一天,在得知县局有调我到机关办公室工作意向后的当晚,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患病在床的父亲,想听听父亲的意见。父亲听后一言未发,整个夜晚,我听到了父亲房间里辗转的翻身声。第二天清晨,父亲把我喊进房间说出了他的抉择,让我到县局办公室工作,理由是办公室工作比较单纯,不再直接与纳税人打交道。我读懂了父亲艰难抉择背后的隐含,他是担心我在与形形色色纳税人打交道过程中会把持不住自己,取了份外之得。我听从了父亲的抉择,深知父亲的抉择是在多么艰难的情势下作出的。那年春节前,我的母亲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发脑淤血永远离开了我们,父亲自己又因为年轻时的奔波劳累遗患了多种慢性病,有时发病需卧床静养数日。母亲在世时,她能伺候父亲,可如今母亲走了,我再远离老家工作,一旦父亲生病,莫说就医,就连喝一口热水都成奢求。但最终他为了保全儿孙辈的善终宁远,毅然舍弃了自我。在我远离父亲的时日里,每当节假日回老家时,看到父亲落寞的身影,心中总会涌出无尽的酸楚。
如今,我的儿子已上了大学,不久之后也将走上工作岗位。相信我的家训将会永远传袭,我的家风故事也将继续演绎。